任儒舉 (原創(chuàng)） | 費屯往事: 謹以此文祭悼二戰(zhàn)淅河死難民眾！

靜心若雪

費屯往事

——謹以此文祭悼二戰(zhàn)淅河死難民眾

文|任儒舉

霜降前后，正是農(nóng)人“雙種雙搶”的最佳時節(jié)，這個時候應(yīng)是“春華秋實”，稻米入庫、小麥播種，秋季作物歸倉……但是這會兒本是魚米之鄉(xiāng)的費屯卻彌漫著一片惶恐氣氛，人們饑餓的臉上沒有呈現(xiàn)出豐收后的喜悅，相反眼神里透出的那股子驚慌，仿佛讓人感覺到世界末日的來臨。

這是在費屯東邊的一個打谷場上，一百多號手無寸鐵的老百姓，被十幾個荷槍持彈的日本兵挾持到這里，他們的目的是在尋找一個失蹤的日本兵。前一天，這個失蹤的日本兵在河邊為他上司的馬找尋馬料，他在河邊發(fā)現(xiàn)了那一大片青草，那是喂馬的最佳飼料，結(jié)果馬吃飽了，人不見了。

塆子?xùn)|頭有個半頭崽娃子叫費樹娃子，所謂半頭崽娃子是塆里大姑娘、小媳婦們對那種半成年而又未成年的小伙子們一種特別的稱謂。費樹娃子當(dāng)時的年紀適合這個稱謂。正是因為他的不成熟，才導(dǎo)致日本人的獸性畢露。他們在草垛上架了兩挺機槍，威逼塆里人交代日本兵的下落。

起因是日本兵在尋找失蹤日本兵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半頭崽娃子費樹娃子腰里系著一根皮帶，那皮帶明顯就是失蹤日本兵身上的物件兒，日本兵認定以費樹娃子的個人力量不可能去干掉一個精干的日本軍人，這里面必然有抗日武裝力量在暗中協(xié)助，這就是日本人準備屠村的最佳借口。

其實，日本人殺人是不需要借口的，他們只不過在為他們的獸行找到一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費樹娃子腰上的那根皮帶在當(dāng)時看來則是一根導(dǎo)火索。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七·七”事變后日本人侵占中國的野心膨脹，打算一點點地蠶食東亞，去實現(xiàn)他們所謂的“大東亞共榮”。

1938年農(nóng)歷9月15日黃昏時分，一支退守在淅河以西的國民黨軍隊化裝成老百姓，從高家灘穿插而過，活動在淅河以北兩里左右的費屯附近。正巧與一支從馬鞍山下來的日本兵遭遇，短兵相接，在費家屯展開整整一夜的廝殺，天未亮，國民黨軍悄悄退回小河溝西岸，固守待援！

跟“七·七”事變非常相似，這一交鋒為日本人找到了殺人的理由。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盤踞在淅河據(jù)點的鬼子便傾巢而動，他們騎兵在前，步兵在后，兇神惡煞地向費家屯撲來，很快，把費家屯包圍起來。還好當(dāng)時有人想到了日本兵會報復(fù)，會拿老百姓出氣，年輕人就躲了一些。

鬼子們?nèi)陆兄骸爸袊?，統(tǒng)統(tǒng)殺頭！”接著把沒有逃走的老百姓不分老少男女，全部趕到村頭的稻場里。鬼子的班長命令十多個鬼子用掃帚澆上油滿塆放火。一時間，整個費家屯變成了一片火海，四百多間民房瞬間化為灰燼。火光中，鬼子揮舞著大刀，向躲在家中的老百姓砍去。

一個叫陳采亭的農(nóng)民，當(dāng)時在煙霧彌漫中僥幸未被槍殺，蘇醒過來時?？吹劫M屯已成廢屯，就慢慢地爬到附近村莊的馬奶奶家，誰知次日又被鬼子搜查出來槍殺了，連馬奶奶也沒有逃過小鬼子的屠刀。馬奶奶和另外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是被鬼子輪番奸污后，剝?nèi)チ艘路踉跇渖侠账赖摹?/font>

劫后的費家屯慘不忍睹，一堆堆的尸體，一片片的血污，燒焦的屋架，還有冒著煙的糧囤等等都記載著中國人民的民族仇恨。一個小小的村莊——費家屯這次被殺害的竟有二十二人，活下來的人東逃西散，流落在外，誰也不敢回村。死者的尸體沒人掩埋，成群的野狗吞食著死人的尸骨。

被殺的二十二人是：陳世春、陳萬林、陳萬付、陳彩享、劉書、劉顯去夫婦及其子、費萬虎、楊光室、馬會士、陳毛氏、陳余氏、張馬氏，劉耀云的母親、費萬定、費世友、費長云夫婦、張恒炳、張明德父子。他們中年齡最大的有八十多歲的耄耋老人，也有年不過十幾歲的慒懂少年。

鬼子兵發(fā)泄完獸行后，又龜縮于淅河據(jù)點，直到第二年春，費屯外逃的人才零零星星回到塆里。繼續(xù)耕地、播種。可是，臥榻之下、虎視眈眈，豈容你的安身之處？這就引發(fā)出開頭的一幕。日本人再次血洗費屯，目標是搜尋他們失蹤了一個喂馬的士兵，這件事情經(jīng)過是這樣的：

這天早晨，家住費屯村的年輕媳婦高嫂，正在自家田里鋤草，猛然發(fā)現(xiàn)一個割馬草的日本兵嬉皮笑臉地向她走來，她非常明白豺狼的獸性，但躲閃已來不及了，只好裝著沒有看見的，扛著鋤頭急忙往家里走。這時，日本兵趕上來抓住了她，二話不說把她拖到稻草堆邊奸污了。

事情發(fā)生時，同在附近干活的本塆人張明萬等幾個鄰居聽見草堆邊傳來的哭聲。這光天化日之下，小鬼子的獸行激發(fā)了他們的滿腔仇恨，跑過去用鋤頭把這個鬼子砸死了。為了銷蹤滅跡，陳世云和費樹娃子把鬼子的死尸拖到河灘里埋了。在埋尸體時，費樹娃子就看中了鬼子的腰帶。

費樹娃子把它解下來了。這下不打緊，可留下了后患。當(dāng)日中午，三個日本兵尋找割草的鬼子。這時村里的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都逃走了，三個鬼子找不到一個人，折回去了。黃昏時，鬼子又出動大隊人馬尋找，結(jié)果仍沒有蹤影，但是，詭計多端的鬼子卻對費家屯就產(chǎn)生了疑心。

第二天，逃到安家井的人正在一起議論著昨天發(fā)生的事情，突然，化裝成中國農(nóng)民的鬼子堵住了大門，當(dāng)屋里人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跑了。于是鬼子兵進屋搜查，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費樹娃子腰間扎的腰帶時，兩眼放出惡狼般的兇光，不由分說就把費樹娃子帶去了據(jù)點。

第二天一大早，費樹娃子的父親去淅河還打算找人作保懇求日本人放自己的兒子出來，結(jié)果，不僅沒有保出費樹娃子，連自己也走不脫了，父子倆被關(guān)在一間小屋子里。最初，日本人并沒有打算殺掉費氏父子，他們始終懷疑費樹娃子身單力薄，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去殺死日本兵的。

那么，唯一的一種解釋，就是費屯人“良心大大地壞了”，他們肯定與抗日武裝力量有勾結(jié)，而日本鬼子慣用的伎倆就是拿其他老百姓出氣，逼他們交出躲藏在這里面的中國軍人或其他抗日分子，但是他們把老百姓逼到東頭稻場，焚燒了老百姓的草房，卻沒能找出他們想要的人。

塆里人為了轉(zhuǎn)移日本人的視線，商定連夜由張明萬、羅安志、費世才等人把鬼子尸體從沙灘里刨出來送到小河橋上。但當(dāng)鬼子發(fā)現(xiàn)鬼子的尸體后更加喪心病狂，他們始終沒有消除對費家屯老百姓的懷疑，企圖在費家屯抓人?？墒窃谫M家屯除了費氏父子，他們也確實找不到更多的懷疑對象。

于是窮兇極惡鬼子們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日夜在費家屯兩側(cè)的大路上抓過往的行人。鄰村姜灣的姜老二、沈四爺、沈明健的兒子、黃家水寨的向三奶奶的兒子，還有費家屯的費世才等，他們都被抓去了，除了沈四爺逃出來以外，其余的都和費樹娃子父子一起被鬼子活埋在沙灘里。

那場屠殺究竟死過多少人？時間久遠已無從考察，但是透過這件慘案，讓今人看到了當(dāng)年日本兵在費屯的滔天罪行，他們?yōu)E殺無辜、燒殺掠搶、無惡不作。第二年，日本鬼子在金屯、朱家塆又重施了這一暴行，他們一次性殺害百姓54人，其手段之殘忍，可謂罄竹難書，就此打??！

（注：本文除參考地方志外，還特別鳴謝沈威、田春麗、王明法、陳珊等提供的文史資料）

攝影：王濤

作者：任儒舉，中國散文家學(xué)會會員，湖北省作協(xié)會員，隨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編鐘》雜志編輯部主任。出版散文集《歷史的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