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的傍晚,震耳欲聾的長鞭和沖天炮把睡在荒山土丘中的茍茂福老漢吵醒了。他從那個已經開始腐爛的長盒子里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便“嘭”的一聲,化作一縷青煙從土縫里鉆出來,一朵烏云似的,騰立在那座小小的、矮矮的、尖尖的土丘上空,向下張望。 茍茂福看見是兒子茍世貴和兒媳婦景泉秀領著孫子茍大寶、孫女茍心怡在給自己住居的土丘叩頭。土丘尖頂上插著三柱高香、三只鮮花;土丘前面燒著一大堆紙糊的“高檔東西”:別墅、小轎車、電腦……還有金元寶、搖錢樹、陰幣和真幣。 茍茂福心里一陣悲涼,本打算煙塵散去。可他剛準備走的時候,忽然聽見孫子茍大寶和兒子茍世貴對話。他又回過身來,微笑著,聽著——因為他實在是太喜歡孫子了。 爸爸,你今天買了這么多煙花炮竹,花了多少錢??? 不多,就800多塊錢兒! 還有這些燒的東西呢? 這更不多,就500多塊錢兒! 你干嘛要給爺爺燒別墅和小車呀? 你爺爺活著的時候,爸爸沒讓他住在我們在省城買的別墅里,也沒讓他坐咱們大奔馳小汽車,現(xiàn)在給他捎過去,讓他在那邊自己住去,讓他自己…… 爺爺也不會開車,你捎小車過去也沒用呀!孫子打斷兒子的話問道。 傻兒子,你沒看見,爸爸還給你爺爺捎過去兩個美女,還有電腦嗎?一個給你爺爺當司機,拖著你爺爺哪兒好玩兒哪兒兜風去;一個給你爺爺當秘書,教他學電腦,上網,找美女聊天,免得他寂寞。 噢!這樣??!那你燒那么多紙和錢干嘛呀? 也不多,紙錢是小錢兒,幾十萬;大錢也就3000多億吧…… 這么多錢,爺爺花得完嗎? 你爺爺活著的時候,爸爸沒給他錢花,現(xiàn)在燒給他,讓他隨便花! 隨便,也花不完啦! 他可以開銀行,跟你老爸一樣當老板啊…… 聽到這兒,茍茂福老漢的眼淚不禁流了出來。悲傷的往事又浮現(xiàn)在他眼前。 茍茂福的老伴走得早,人在中年的他,因為怕續(xù)了弦讓兒子受了委屈,硬是一次又一次拒絕好心人介紹,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地,一邊經營養(yǎng)殖場,一邊拉扯兒子。供兒子上大學,幫兒子省城買房、買車,還變賣了養(yǎng)殖場,拿出所有積蓄,支持兒子在省城自主創(chuàng)業(yè)。 哪知道,兒子在省城安家后,就如“黃鶴一去不復返”,一年到頭連個電話都不打,更別說“?;丶铱纯础绷恕?/font> 那年,茍茂福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自知在世時日不久,實在是想看一眼已經8歲的孫子,就托鄰居小強把他帶到省城,送到兒子家。哪知,兒媳婦景泉秀看了一眼茍茂福的農村打扮,和病弱的身體,連門都沒讓進,只是把孫子茍金寶拉倒門前,讓茍茂福從門縫里看了看——哪怕孫子茍金寶哭著喊著,要把爺爺留下住兩天,景泉秀也沒有半點軟心腸!茍茂??粗鴮O子虎頭虎腦又懂事兒,流著眼淚將2000元給孫子的見面禮(那可是他為自己準備的買棺木的錢)從門縫里遞給孫子……回家不久就一病不起,直到饑餓離去! 想到這兒,茍茂福不想再看兒子、兒媳婦那副生前不盡孝,死后假孝順地樣子,長嘆一氣,呼地一個轉身,依舊一縷煙塵鉆進土丘中。 不想,在茍茂福轉身的一剎那,突地一陣小旋風,呼地把地上正然燒著的紙品卷起,吹到茍世貴和景泉秀的頭上,點燃了他們的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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