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數千萬元寶貝"報廢" 湖北這家機器人制造企業(yè)"壯士斷腕"轉型后領跑全國

黃芳芳

一次“壯士斷腕”的轉型，讓價4000多萬元的“寶貝”成了“廢鐵”——

“機器人墳場”，埋葬了什么

兩年多來，每次路過廠房一樓的東北角，徐擊水表情都會嚴肅起來。

近400多平米的場地，堆放著數十臺成品機械臂和各種零件，如廢鐵般落滿灰塵。

“這個‘機器人墳場’，是我們團隊近10年的心血，是我親手埋葬了它們。”徐擊水心疼地說。

2016年7月，湖北奮進智能機器有限公司董事長徐擊水破釜沉舟，叫停了公司通用機器人業(yè)務。然后，從零開始，生產定制機器人。

“若不丟掉這4000多萬元，整個公司可能就完了?！?/font>

11月6日，徐擊水表情嚴肅地走在堆滿機器人零部件的“機器人墳場”。（湖北日報全媒記者張朋攝）

孤注一擲的轉型中，4000多萬元“打了水漂”——

“我把遺囑都寫好了，我死都不怕，還怕啥？”

11月6日，武漢一夜入冬。

公司辦公室里，徐擊水回想起兩年前那個炎熱的夏天。

“徐總，你怎么可以這樣！”“現成的訂單，為什么要推掉！”“這豈不是丟了西瓜撿芝麻？”“新業(yè)務都沒人做過，市場前景誰說得準？”

當時，正值7月，悶熱的天氣讓人提不起精神。徐擊水提出要停掉通用機器人業(yè)務，轉向專業(yè)定制機器人，原本安靜的會議室里瞬間炸開了鍋。

公司股東、技術骨干、市場業(yè)務主管紛紛站出來反對，認為徐擊水的決策“過于瘋狂”。

眾人的反對聲，徐擊水也可以理解。

2007年，依托母公司奮進電力的投入，年過半百的徐擊水二次創(chuàng)業(yè)，成立了“機器人興趣小組”，研制工業(yè)機器人。

2012年，“機器人興趣小組”升級為事業(yè)部，加大投入。當年，他們研制出第一臺搬運機器人，被東風汽車公司批量采購，用于汽車輪轂生產。

2014年，第二屆“楚天杯”工業(yè)設計大賽中，奮進FRP型智能工業(yè)機器人一舉榮獲一等獎，“奮進機器人”成了湖北先進制造業(yè)的一張名片。

2014年6月，機器人事業(yè)部宣告獨立，成立公司。此后一年多，公司業(yè)務網絡逐漸擴大，訂單越來越多。徐擊水做出轉型決定的時候，公司剛剛接下格林美等幾家大企業(yè)的訂單，生產需求近百臺。

那次會上，財務人員算了一筆賬，一旦停掉傳統(tǒng)業(yè)務，近10年投入的1億多元中，近4成相當于“打了水漂”。再說，新的業(yè)務，還需要加大投入。

“做錯了，我負責！”“我把遺囑都寫好了，我死都不怕，我還怕啥？”

面對團隊潮水般的爭議，徐擊水最終猛地一拍桌子，強硬回應。

嘈雜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親歷了這一幕的公司主管徐建平回憶道：“徐總當天把大家都震住了。創(chuàng)新需要決心和勇氣，但又有幾個人真的愿意拿命去拼？”

價格戰(zhàn)越打越激烈，利潤越來越薄——

“長期跟跑的話，民營企業(yè)拖不起，必須突圍”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徐擊水對轉型如此義無反顧？

在“機器人墳場”里，徐擊水指著一臺已經停產的“四軸800公斤型”搬運機器人表示，從自主創(chuàng)新的角度來看，這款產品可以說“填補了國內技術空白”，但放到市場上去，卻賺不到錢。因為，價格上拼不過國外的產品。

“國外的工業(yè)用通用機器人起步早，產業(yè)鏈條全，生產批量大，研發(fā)成本早已收回。”徐擊水說，國內廠家還沒有研發(fā)出這種機器人時，進口產品在市場上賣到50多萬元一臺，利潤很高。隨著國內產品陸續(xù)上市，價格戰(zhàn)應聲打響，進口產品從50萬元降到30萬元，再降到20萬元。對于國內自主研發(fā)的廠家來說，這個價格，已接近成本價。

這種“大路貨”做得越多，來自市場的壓力就越大。徐擊水開始反思，如何提高技術創(chuàng)新的“含金量”。

“長期跟跑的話，我們民營企業(yè)拖不起，必須突圍?！彼_始謀劃新路。

2016年前后，價格戰(zhàn)越打越激烈，利潤越來越薄?！霸俨豢车魝鹘y(tǒng)業(yè)務，公司就會陷入絕境。”徐擊水坐不住了。此時，為勁酒集團定制研發(fā)的“上甑機器人”，讓他看到了新藍海。

“如果說通用機器人是代替普通工人，上甑機器人則是代替工匠，而且是我們中國獨有的工匠。”徐擊水解釋道，上甑，是白酒釀制的一個環(huán)節(jié)，需要把原料均勻地鋪平，確保蒸餾時蒸汽能全方位穿透。傳統(tǒng)人工上甑，只能通過肉眼觀察，一家酒廠培養(yǎng)一名合格的匠人，要3到5年時間。機器人則可以利用紅外探熱技術，分析原料內部溫度，進行相應處理，實現這種工藝。一臺“上甑機器人”，至少可以頂替3名工匠。

“在這種細分領域，中國企業(yè)有先天的領跑優(yōu)勢?！彼f。

“有理有據的想法，當年為何遭到團隊的反對？”

面對湖北日報全媒記者的疑問，徐擊水表示，當時，“上甑機器人”幾乎是從零開始，通用機器人則已經營了10年。不少人堅持認為，應該在保留主業(yè)的同時發(fā)展新業(yè)務，沒必要孤注一擲。但他覺得，轉型一定要揚長避短、力出一孔，盡全力搶占先機，不能等著溫水煮青蛙。

領跑全國，得到工信部“點贊”——

活下去必須創(chuàng)新，“機器人墳場”警醒市場殘酷

事實上，即使轉型開始后，爭議聲仍不絕于耳。

直到2016年底，應城一家知名通用機器人生產廠家“駿騰發(fā)”被拖垮的消息傳來，員工們才完全認同徐擊水當初的判斷。

隨著“上甑機器人”被勁酒集團廣泛采用，這項新技術在白酒行業(yè)和機器人制造業(yè)也引起了廣泛關注。短短一年間，10多家白酒廠家找上門來，定制“上甑機器人”。與此同時，國內也有廠家開始模仿他們，生產同類產品。

面對新的競爭者，有人提醒徐擊水：“快申請專利保護?！?/font>

徐擊水一面這樣做，一面提醒員工，不能只寄希望于專利保護，加緊技術升級才是頭等大事。他認為，一旦沒有了技術優(yōu)勢，這些“上甑機器人”，可能會淪為另一個“機器人墳場”。

為此，徐擊水將“機器人墳場”旁的場地，設置為“上甑機器人”的出廠區(qū)，用以警醒自己市場競爭的殘酷。

兩年多來，奮進智能公司不斷創(chuàng)新，已經針對不同的釀酒工藝細化出了適用于濃香型、醬香型、清香型、綿柔型等多種型號的機器人。

截至目前，公司已有100多臺“上甑機器人”在國內各大酒廠上線，同類產品市場占有率超過80%。

眼下，8臺“上甑機器人”等待出廠，即將被安裝到安徽口子窖集團的生產線上。

徐擊水透露，他們的長遠目標是，把“機器換工匠”的研發(fā)推進到白酒釀造的其他環(huán)節(jié)，最終打造白酒釀造智能工廠。

不久前，在北京召開的第三屆世界機器人大會上，奮進智能機器公司的“上甑機器人”技術，被工信部作為先進案例推介。工信部相關負責人發(fā)言時談到，當下機器人產業(yè)鏈正持續(xù)拓展延伸，會產生許多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的“單項冠軍”。中國的機器人產業(yè)在釀酒、陶瓷等特色領域，大有可為。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產業(yè)經濟博士生導師汪海粟認為，“機器人墳場”埋葬了低質量的、在跟跑中得過且過的陳舊發(fā)展方式，徐擊水壯士斷腕的決策，是現代企業(yè)家精神的體現。在發(fā)展新興產業(yè)的過程中，企業(yè)只有敢于突破，不斷創(chuàng)新，方能持續(xù)保持競爭力。

（湖北日報全媒記者 鄧偉）